这个可悲的城市多久没见到阳光了?
A城大概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。人类太容易就会变得麻木和习惯。
当A城的人类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头顶上不再有阳光和天空、而是被一层防辐射罩紧紧笼住的时候,他们是想过要反抗的。他们开始进行各种形式的抗争,从游行到武装起义,但最后也都没什么效果——并非是政府镇压,因为政府已经并不真实存在了——而是因为他们真正认识到了,和平和曾经的美好的都是被自己亲手断送的。在科技高速发展的现代,短短十几年的战争就能彻底摧毁一个地区的自然生态。到了战争结束后十几年的现在,硝烟还是市场会有,但那些平常人却已经完全适应习惯了生活——不过是换种方式苟延残喘,改当牛做马的没能翻身,该作威作福依旧趾高气昂,和之前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?
但话虽然这么说,区别还是有的。但天翻地覆的差别只发生在现在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人身上,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,只有他们是从未见过真正蓝天和阳光的一代。年长者为表示他们的愧怍和忏悔,称其为“祭祀的一代”,但他们却因为自己出生在血泊里、成长在杀戮中而戏称自己为“杀戮的一代”。他们从小到大,沐浴的都是淋漓的鲜血。
我们的故事从一个还活着少年开始。
你看到他了吗?
那个皮肤苍白,黑发黑衣,面覆银色面具的男孩。他的嘴唇并未被面具遮挡,毫无疑问,他在冲你笑。不是那种现在时常出现的微挑嘴角的冷笑,而是一种开怀的大笑,洁白的牙齿甚至有几分反光。他就这样无害的笑着,一步一步向你走过来。
你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友善的少年,仿佛天生就带着神一般的慈悲,带着无与伦比的亲和力,像光芒一样吸引他人。
他也的确可以被称为光。
KX学院连续三年的不败者,左手长刀右手枪配合得无与伦比,令无数挑战者命丧黄泉。他战斗时凛冽的眼神,飘忽的身法,杀戮的天赋像是咒印刻在每个同时代学院的心理,恐惧几乎是根深蒂固的。他被认为是最像已故的、被称为“A城巅峰”的男人的后继者——风姿神韵无一不像。在他的带领下,KX学院蝉联城市首列榜多年,无数人觊觎但却没人敢下手。
你看,当你一出生就在血泊中,母亲因为上一次灭绝战役的后遗症而死去,父亲从未对你展开过笑颜。你的身边充满了叹息,同情,逼迫,死亡,鲜血。这个时代的人口已经负荷,即使在灭绝战争后也是如此,为此,你需要从小就接受无穷无尽的战斗教育,若是“成绩”不好就会被送往市外无防护无保障、平均死亡年龄不超过十二岁的流窜童兵团,过一种比城市内更无法可想的“生活”。当然,就算你有优异的表现,但没有残忍的心性,而因为某一瞬的仁慈而对你的“猎物”手软后,那么你会成为猎物,等待被你放过的猎物射杀。在这个时代,残忍才是一种值得拥有的天性。哦好吧,如果你真的足够幸运,成长到十几岁,或者是十五六岁,那么你皮肤下面流淌的早就不再是血液,而是渴望——对生存的渴望,对更强者的渴望。那么这时的你,就会很容易理解那位KX学院的光存在的意义了吧。
你理解着,相信着,崇拜着,信仰着他。
但你为什么在颤抖呢?
你看着那个向你走来的少年,那个宛若神灵在世的少年,那个行走的传奇,你在颤抖,但并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激动。一种像是血脉相连的熟悉感在你身体里游走着,喧嚣着。他冲你温柔地笑着,向你伸出手。
你以为他要同你握手,你慌忙着,想把手中还沾着血迹刀归鞘。但你的动作停住了。他握住了你简直抖的不成样子的双手,嘴唇一张一合想对你说些什么。你听到了他说的话吗?
你或许听到了,或许没有,又或许你听到了但你忘却了,但这都不重要了。他紧握着你的手,替你握稳那把微微闪光的长刀,就像你第一次拿起它时,你的老师悉心教你如何一刀一刀刺进要害。
你做到了,或者说他做到了。
他的血喷洒出来,溅到了你的黑衣上,立刻就没了踪影。他的血甚至飞到了你的嘴唇上,你伸出舌头舔舐干净,发现它们竟然不是甜的,而是苦咸的,就像泪水或海洋。当然,早就被剥夺了哭泣的权利的你,是不会这么想的。
你呆住了,眼前的猩红色渐渐褪去后,你却没看到光。周围何时有这么人?他们是谁?他们在欢呼?在悲恸?在泫然涕下?还是在笑逐颜开?
你不知道。你甚至不知道你是谁。
你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沉冤者,被追杀者,但你的信仰却用满腔热血封你为王。
你醒来了吗?
你能记起他的话了吗?
你......知道自己是谁了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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